幾日之後，朱大娘突然造訪，在屋子裏同柳蕓娘說了半晌的話，阿九沒有進去，同阿離一起在為未發出芽來的黑粒子發愁。

那幾顆看起來特別大的黑粒子，究竟是個啥種子，怎的沒像往日般過一夜便長出來？

兩人又澆了些水，又潑了糞，又將其餘的地鋤出來，聽了李老漢的話，種上發了芽的土豆及番薯。

不一會兒，朱大娘喜滋滋的便從屋子裏出來了，經過阿九身旁時還不忘說一句：“小阿九，帶著阿離過幾日來大娘家吃喜酒！”

喜酒？

阿九不明所以的起身，便看著柳蕓娘從屋子裏走了出來。

“阿娘？”她喚。

柳蕓娘嘆了口氣：“來借銀子的，說了給了禮金家裏半文銀子也無，擺了酒席收了禮錢便還咱們！”

“你借了？”

“嗯！”柳蕓娘自知理虧。

自個兒前幾日才說要與朱大娘劃清界限，可人家頂著張笑臉求上門來，她卻又拒絕不出出了。

阿九沈默的往地裏埋著發了芽的土豆種子，許久才道：“那明日的喜酒，阿娘又打算包多少禮錢去？”

“這，二十文，你看如何？”柳蕓娘察覺到閨女兒不悅，怯生生的問。

阿九氣得擱下了手裏的土豆：“阿娘你可是糊塗了，上回付李家兄弟工錢時可是乍說的？多了那六十文可不是算當了禮錢的嗎？左右這借出去的二兩銀子，還不曉得能不能及時歸還，就朱大娘那樣的為人，阿娘還要往裏貼錢，哪裏就有那麽多不可廢的禮數了？阿娘再要這樣，怕是沒過幾日那銀子便該花沒了。”

柳蕓娘一聲不吭的垂下頭去，面上的神情瞧不分明。

阿九心頭猛的一緊，剛剛自個兒到底說了些啥，怎的像個阿娘教訓閨女一般，簡直成何體統。

阿娘向來良善心軟，又有何錯之有？！

手中有銀，又是十裏八鄉都曉得的橫財，自然總是會遭人惦記，若是不借，怕這朱大娘日後還指不定會在背後說些個啥，阿娘這般做也是不想多生事端。

自己哪裏又能不懂了？

“對不住阿娘，是阿九言過了！”阿九立即道歉。

柳蕓娘微微壓了壓心頭浮起的委屈，搖了搖頭表示無妨，不想再繼續這話題，便找了個由頭說道：“餘下的讓阿娘來，你同阿離去春桃嬸子家看看，昨日楊二哥接了個幫人擡房子的雜活，一同去了康城替唐大老爺家擡房子，家裏就留春桃嬸子和山娃子，說不準能有啥需要幫忙的活計。”

“楊二叔怎的去擡房子了？”阿九有些意外。

“家裏要多添一張嘴，自然要多掙些銀子，大戶人家出手闊綽，有這機會自然是要去的！”柳蕓娘打發著阿九阿離離開。

阿九嘆了口氣，明白阿娘不想同自個兒多說話，便拉著阿離往老槐樹方向走去。

……

來到楊家，楊春桃自獨自一人在院子裏，站在一張舊凳子上，往土坯圍墻上晾曬著鞋子，阿九一見，立即急得跑了過去抱住了楊春桃。

“哎呀呀，小阿九你這是幹啥，嚇得我這樣一跳！”楊春桃拍著胸口，著實被突然冒出來的阿九阿離嚇了一跳。

“你現下有了身孕，怎能站這般高，萬一摔了可怎麽是好？有啥事兒我與阿離幫你！”阿九撫著楊春桃下了凳子。

阿離動作麻利的將其餘的幾雙鞋子都擱上了土坯圍墻。

楊春桃笑意嫣嫣的下來，推開阿九的攙扶：“哪就這般嬌氣了，我懷山娃子時還成日在地裏幹活呢，你阿娘有身子的那會兒，可不是地裏屋裏的忙得似個陀螺！”說到這兒，楊春桃尷尬一笑，“對不住阿九，嬸子嘴快，說了不當說的！”

阿九搖頭：“嬸子說的沒錯，阿娘在老聶家吃了不少的苦，我那薄情爹不僅不念著阿娘的好還將她這般欺負，實在是世間少有的狠心。”

楊春桃撫過阿九小小的臉蛋：“你阿娘有你這般貼心的閨女，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，有你同阿離這般懂事，日後必定是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的！”

楊春桃的話，一下子敲打醒了阿九，枉費平日裏阿娘都將自個兒當成依靠，家中大小事無不同自個兒商量，方才自個兒對阿娘的態度，可不是太傷阿娘的心了嗎？

“阿離，你在這兒陪嬸子一會兒，我先回去找娘！”阿九面色一整，立即撒腿兒往荒地奔去。

“這孩子乍的啦？”楊春桃不明所以。

阿離卻是懂著阿九心事的，娘兒倆方才的小沖突便發生在他眼前，阿九是個孝順的，哪裏能讓阿娘一直在心裏頭受著委屈，嘴快說了那樣的話，現下必定是悔得不得了的。

一路上，風聲在耳邊掠過，方才自個兒沒大沒小的話再度響在耳邊，阿娘不僅未責怪自個兒，還將委屈往肚子裏咽。

自個兒的所作所為同老聶家那幫畜生又有何區別，自個兒是有多大的能耐，竟能這般指責阿娘，憑自個兒賺了幾兩銀子便覺得厲害了嗎？

阿娘，阿娘……

阿九在心中呼喚，不住的道歉。

猛的推開籬笆門，阿九便見柳蕓娘彎著腰在查看著什麽，見到她回來，柳蕓娘沒了方才的嫌隙，露出一抹驚喜道：“阿九，快來瞧，這黑粒子總算長出一株新苗了！”

阿九迅速的奔上前去，從背後一把摟住了柳蕓娘，聲音極度哽咽的喚了一聲：“阿娘！”

“乍啦？”柳蕓娘疑惑的問，“同阿離吵架了？不該呀，阿離可從來都不與你爭，總是讓著你的，你這性子可是越來越大了，不能仗著阿離脾氣好便總欺負人家，曉得嗎？”

阿九擡起淚眼，瞧著對自個兒一慣溫柔又慈愛的阿娘，再度投入溫暖的懷中：“阿娘，阿九的性子真是越來越壞了，日後若再敢拿話冒犯阿娘，阿娘盡管拿起竹條子抽阿九一頓，阿九便老實收斂了！阿娘，阿九錯了，阿娘作事總有自個兒的道理，阿九不該瞎說的。”

柳蕓娘亦是熱淚盈眶，撫著閨女臉上的淚，輕輕的搖頭：“娘的閨女是有大主意的，做事總比阿娘更周全，阿娘曉得自個兒總是太過軟弱又不懂得拒絕旁人，若來了事端又總是你帶著阿離替阿娘出頭，阿娘不怪阿九，阿娘哪裏舍得打你？”

“阿娘，你這說的是哪裏話，阿九最大的心願，便是能保護好阿娘和阿離呀！”

“傻丫頭，你才十歲，怎的滿腦子都想著護著我倆，是阿娘該保護你同阿離才是。”

母女倆抱頭痛哭了一陣，又瞅著地裏冒出的新芽，開心的笑了一陣。

彼此伸手為對方拭去了淚，又恢覆了往日毫無嫌隙的母慈女孝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